青城山多草木,四季青翠如常,因诸峰环峙,状如城郭而得名,平日里诸多游人皆喜欢游山玩水,纵情肆意之间可观一等宗门龙门派之一二,常有其弟子于山涧林中练剑斗法,往往会引得众人于旁观看叫好,好在龙门派下均严守戒律,才没有驱赶这些烦扰至极的游人来。
今日龙门派上下几乎倾巢而出去迎远道而来的龙虎山众,是而山林俱是一片清幽静谧的景象,不时有三五游人往来其间,惊起鸟雀乍翅忽飞。
“往日总有道士在此练剑,一招一式极为精彩。”一书生捡起一根树枝像模像样的往前一戳,正中身前同伴的腰窝,引起好一番胡闹。
“好了,好了,山道湿滑,还是注意些为好。”其中有人阻止道。
这时侧岭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众人被震得左摇右晃,差点儿就摔下山坡去,不由惊叫道:“什…什么动静?这是怎么了?”
“快看天上!”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侧岭那面的天空立了两道身影,一黄一青,均脚踏飞剑,潇洒如仙。
“哈哈,白毛小儿,看师兄我这道法术如何,鼓风生虎!”杏黄道袍的虬髯老头儿自然是不懂老道,只见他鼓起腮帮子,将嘴唇用右手食指及拇指捏开撮起,左手向上托在嘴边向着前方吹出了一口气来,一只半虚半实的老虎自小变大,最后变为八丈高低立在两人之间,空洞的虎目如同无底深渊凝视着前方那道渺小的身影,仰天发出一道无声的长啸,朝着前方猛扑了过去。
见风虎扑来,被称作“白毛小儿”但其实只有鬓角一缕白发,身穿青衫道袍的不通道人手拿乱水木剑,指天一语,道:“老虎淋湿了就跑不动了,看我喝云成雨!”剑尖指处,刚好有一朵流云飘过,瞬间真有大雨倾盆,淋在那只风虎身上,那风虎动作果真如同沾了湿泥一般,行动缓慢,连身形也在越变越小。
“哈哈,你以为师兄我的风虎就这般不济?要知道行云祈雨的本事师兄尚在你之上,岂能没有防备?”
话音未落,那风虎果然又起变化,虽然身形越变越小然而同时也越来越凝实,然后自背上生出一双羽翅来。终于,一只添翼风虎展翅飞出那片雨云,在半空兜了一圈后换了个方向再次扑向不通道人。
不通道人眉头一皱,自怀中取出一张黄色符纸往空中一扔,那符纸迎风见长,变成一条黄金绳索迎向风虎。
“不好!师弟你从何处学来的这‘捆仙锁’之术?”不懂老道大吃一惊,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风虎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不通道人一晒,说道:“师兄你善能召龙唤虎,作为你的师弟自然要留一手!此符虽只用的黄符,可照样克制你的龙虎之术,如此你本事被我断了大半,又该如何是好呢?”
符纸在上古之时因作用或因信仰和制造方法不同可分为黄,蓝,粉,绿,红,紫,黑七种,对承载法术的增幅依次增强。当然也有其他门派之按照五行制符,分作白,绿,黑,红,黄五种,只不过这种五行符纸只看所施法术的五行属性来选符纸,没有什么增幅效果罢了。
不懂老道眼神沉了下来,说道:“我龙虎山道法无数,我因百兽剑在手,便主修了如此奇术,想不到师弟你也学了那等仙术,若不是师兄我近来顿悟有所得,只怕还无法在你这里讨得了好去!”
风虎突然自空中消散,而捆仙锁的符纸夜飘回了不通道人手中。
再看不懂老道,周身风缭雾绕,眼睛变成兽瞳,双臂上风气凝聚,隐约一双虎爪模样显现出来。
“道门虽然请神大术有失,但老道我仍是从顿悟中有所斩获,附灵术!”不懂老道大叫一声,虬髯怒张,朝着不通道人扑去,瞬息而至,手屈如爪抓向不通道人。
不通道人惊骇不已,眼看虎爪抓来,没来得及祭起“捆仙锁”,只好将嘴一张,一粒豪光被吐了出来,晃晃悠悠迎向虎爪。
“轰”
半空中一阵波动,激起两人衣袂飘飘,道袍鼓荡。
虎爪与豪光僵持中,两人亦是满头大汗,本来眼看虎爪慢慢推进,两人一对眼,均是苦笑不已,然后双双撤去各自功法。
险些又打出真火来。
“不如我们等那少年醒来再让他决定?”不通道人提议道。
不懂老道捋了捋虬髯,赞同道:“就依师弟所言!”
两人整理了一番衣衫,双双御起法剑朝着青城中飞去,留下一山羡慕的游人。
守城的府军对高来高去的两人似是早就习以为常,见之也并不劝阻。毕竟对方是地级高手,而且还是他们道塔塔主之徒,哪怕只是记名弟子也足够让他们仰望和尊敬了。
只是不消片刻城中传来两人大吼:“徒儿!”
洛不易此时身在何处?
常言道:天下名山僧占多,剩下的名山洞天则被其他势力瓜分,比如青城山与蜀山,青城山是道教名山,一脉祖地,这蜀山亦是不凡,乃天下剑修圣地。
剑修在武道中为顶尖修者,也是武者中所占人数最多的那一类,武道入门极易,而入武道者大多都是以一把铁剑成名,看那乡村里舍三五岁小童也都会拎根树枝比划个“看剑”之类,浪迹江湖,游历天下,谁又能缺少得了一把铁剑伴身?
所谓一箫一剑平生意,才算不负狂名十五载。
其实剑修在道门只能算作旁支末流。道教大多主修内外丹法,其他修习方式或许也各种各样,但几乎没有主修剑法的,在道门看来剑法乃是辅助,道士佩剑的虽然多,但主要用作装饰和施法媒介,哪怕可能修习一些剑法也只为行走江湖防身罢了。
修道者为道,为长生,而剑修之法,并非长生之法。
天地有五仙,天,地,人,神,鬼。在道门,入地级者可称地仙,入天级者可称天仙,而五州大地上剑修之法只能修到地级,陆地剑仙之说便来自于此。
以普通人百年寿命而论,修者入玄级后增寿半百,进阶地级后再增一百,这地仙的寿命极限便在二百五十来岁,哪怕不乏有善养生者寿命长久一些,可也没有超过三百岁的。
故而待剑仙尸解之后一身修为化为飞灰,付之流水,为道门所不取。
尤其当今天下剑修者并无一人能入地级。
可饶是如此,天下练剑者仍如飞蛾扑火,前仆后继,可谓一时悲壮。
蜀山范围内大大小小几十剑修门派,其中有一门派占据蜀山主峰,名曰剑门,为蜀地剑修公推剑道之魁首,倚蜀峰之险,仗蜀道之难,为二等宗门中最顶尖的存在,若不是剑修难入地级,早就一跃成为一等宗门。
剑修入地级难,其实蜀道也不遑多让。
龙马载着洛不易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青城山,又辗转来回不知怎么来到了蜀山脚下,看着那登天似的石阶打了个大大的响鼻,撒开四蹄往山上而去。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矣。
瞧那笔直颠簸的山路,峭壁间一脚来宽的小道,不是山里的常客如采药人,或是这山的主人如剑门中人,想要上这蜀山还真是个难题。不过这似乎都难不倒一头白花花的驴子,龙马踏地极稳,几乎不打滑,再遇上以它之躯难以踏足之地或是小道断了一截,便偷偷往四周瞟上一眼,然后嘴巴一咧,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时已到了容易四蹄踩踏之处。而它背上的洛不易虽是稳稳地坐着,但仍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这时要是醒了往脚下一看,怕是能被这高陡的峭壁吓个半死,须知这等峭壁连树木都光溜溜的没有几棵。
可既然蜀山之路如此难走,以龙马的惫懒脾性为何非要带着无甚自我意识的洛不易到蜀山之上,除了它之外估计无人知晓。
如此这般,在龙马一路耍赖和“努力”下,一人一驴终是来到了蜀山之颠,而在台阶的尽头立有一块剑形石碑,高约三丈,上书“剑门”两字,一笔一划,剑气四溢。
“来者何人!”一声娇喝响起。
石碑后闪出一男一女两名身着麻布打衣的剑门弟子怀抱宝剑在石碑前站定,右手并做剑指在左拳上一搭,齐声说道:“剑门守山弟子索方、袁婷见过这位朋友,敢问朋友来自何门何派,来我剑门有何贵干?”
剑门虽是二等宗门,但行事有度,早有一等宗门大气磅礴的架势,一般来说在守山弟子自报家门后,来访之人也会说明自身来历,双方算是各自好看,既不伤和气又赚足了面子,更重要的是能知道对方是来求人办事的还是来找事儿的,报给宗门也好做个防备。
这不,索方与袁婷按照惯例先自报家门后又等着来访者自报家门,原以为也就再简单不过之事。
然而左等右等,一盏茶功夫过去了,两人所行剑门独有剑礼都快有些搭不住了,对方仍是没有半点响应。
看着眼前不远处骑着白毛驴子,抱着根木棒打着把残破红伞的怪人,索方再次问道:“这位朋友来我剑门可是有事相求?”
回应他的却是那头驴子不屑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抑住想要拔剑的冲动。
“朋友若是碰巧路过现在自可离去,我二人就当没发生过此事如何?”袁婷皱了皱眉,不过到底是女子,比索方要多思量一番,对方看着不像找麻烦的模样,如此放任离去就好,免得生出口角,显得堂堂剑门以势压人。
袁婷这番话终究是有些效果,龙马不再给对方翻白眼了,而是四蹄迈开,竟是打算强行撞过两人,冲入剑门之内!
“好胆!”
“找死!”
索方与袁婷跳起,拔剑刺向冲来的白毛驴子。
然而龙马猛地四蹄一顿,背上的洛不易被甩了出去直直撞向两个剑门弟子的剑。
索方与袁婷只是为了制止白毛驴子,而并非真的想要伤人,可此时剑招已出,力已用老,两人想再收回却是难上加难。
就在洛不易马上被刺中的时候,洛不易背后的黑刀自行解开刀身封印,而洛不易则伸手握住刀柄,轻轻一刀隔开了两把铁剑,再一个翻身飞起,怀中的木棒被自然甩飞出去,狠狠砸中了龙马的脑门,疼得它“吁律律”一声嘶鸣。
而剑形石碑上洛不易迎风而立,双目紧闭,无雨却打着一把残伞,黑刀斜指向下,封带随风而荡,姿态潇洒,好个耍刀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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